看到狗狗被裝扮成一隻小蜜蜂或是穿著小小的聖誕裝,不禁會讓人露出笑容。但我的目光卻更會被,穿著主人的舊帽T、亂糟糟的裹著一條圍巾,或是不知道從哪種衣物變出來的小衣服,那樣的狗狗所吸引。
因為,那讓我想起從8歲陪伴我到23歲的小黃狗。
在他最後一年的生命裡,終於順從的讓我們幫他穿上各樣的小衣服,因為他罹癌的瘦弱身子在寒風中就像一片顫抖的黃葉。他是如此滑稽可笑令我掉淚的圍著我的圍巾,穿上不小心丟進洗衣機洗縮水的毛背心,遠遠看就像一陀黃黃紅紅的毛線球。
那樣穿著各式家裡人不要衣物的狗狗,看起來是這麼協調,因為那本來就是屬於這個家裡的東西,是他扯過的衣角、亂滴口水在上面的圍巾,還有那件我穿過抱著他入睡的毛衣。當天然的毛皮不足以保護他孱弱的心臟,我們第一時間想到的,是去房間翻箱倒櫃,想找到一件自己的衣服可以給這個脆弱的小生命穿上。
那或許是一種潛意識裡的反射行為,不覺得狗不應該穿上我的衣服,不覺得需要另外幫他裝扮上可愛的衣飾,他無須扮成另外一隻小蜜蜂和小仙子來彰顯無可取代的狗狗的樣貌。因為他是一隻狗,也是我的家人。他只須照著自己本來的樣子活著,而我們愛的就是那樣的他。
今天的台北一整天都陰雨綿綿,我走在街上,身子因刺骨的寒氣而瑟縮成一團。眼前有位不怕冷的年輕男孩,穿著短褲,牽著一隻老狗。狗狗的步履蹣跚眼睛混濁,身上應該是裹著一件男孩淘汰的厚帽T。男孩幫老狗撐著傘,嘴裡發出不合年紀的嘮叨聲:「不是說好要戴帽子的嗎?這樣耳朵會吹到風耶!」一邊一廂情願的幫狗狗把帽子重新戴上。
我的鏡片瞬間起霧。狗狗永遠不會知道自己身上穿的是什麼,他不會在意自己被裝扮成怎樣。因為他能感受到的,是身邊那個會幫他戴帽子的焦急男孩的聲音。他可能會覺得納悶,頭上這厚厚的布是幹嘛用的呢?啊~管他的,反正是那個抱著我睡覺的男孩給我的。
人生在世,以各種死亡為分水嶺,我們必須一次又一次的跨越。那個在我記憶中的小黃狗已經到了一個很遙遠的世界,我沒有辦法再幫他擦乾被雨水打溼的毛,也沒有辦法替他窮擔心赤腳走在路上會不會冷。他走了以後,那些洗乾淨的小衣服軟軟的擺在我的床上。但那不再只是我的舊衣服了,那曾經感受過他的體溫,在我與他的生命之中,以共穿過同一件衣服產生了另一層難以剖析的連結。我們是一家人,穿著同一件衣服。
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在打開家門的那一剎那,聽到他狂奔而來的腳步聲,沒有辦法再被他輕輕的咬著衣角被他快樂的尾巴毆打,我想跟他一起鬼吼鬼叫。很想。於是,今天我打開家門,在一片漆黑的屋子裡面放聲大喊他的名字。
沒有任何聲音回應我,我知道我永遠不用再擔心他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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