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回來了。

真正的勇氣不是決定出走，而是出走以後，決定面對自己原本的人生。

在過去的兩個月中，我遇見了空前的挑戰。以為可以將每天時間安排妥當的自己，陷入了被所有行程和進度追趕的噩夢中。我是一個在暗夜中不斷追尋影子的盲者，越走越被世界吞沒。因為看不見，索性不再努力去看，放棄了其他的感知，放棄了抵抗現狀的心智，放棄了書寫。

我說，因為沒時間，因為想把書唸好，因為現在寫不好，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不得不艱難的先完成。因為我不想寫。

而且我討厭自己。

反反覆覆的情緒，曾幾何時早晨六點睜開眼睛就需要先深呼吸一口氣。被窩裡儲存起的勇氣，在腳一踏到地板就蒸發得無影。我成了一具僵硬的機器，只乞求自己可以完成今日的工作，這樣的我，有什麼資格再寫實現自己的話語呢？豈不虛偽得令自己都作嘔嗎？現在的我，什麼都做不到啊。

於是，我忘記了那個曾說跌倒了要往前跌，跌倒了不可怕，可怕的是不站起來的自己。心裡最柔軟的地方，接受感知的區域外長起了堅硬的、枯燥的、密不透光的硬殼，這樣比較輕鬆，這樣可以不再感到痛苦。

直到有一天，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發現眼神空洞，覺得自己不再特別。那時我哭泣得像這輩子從未哭過，因為自己最好的那一部分，就這樣被我輕易地拋棄了。於是，我的心情轉為強烈的憤怒，如果這樣就放棄了的話，那麼我的人生會繼續放棄更多東西啊。那些支持我好不容易抓住嶄新學習機會的人事物，我就要這樣放棄了嗎？

我想起了那個前半輩子都在Life雜誌社工作的男人，他沖印了世界各地無數的美景，自己卻從未踏出所住城鎮一步。曾經我覺得勇敢的是踏出那一步，但現在才發現，勇敢的並不是踏出那一步，因為太多時候我們是被逼得不得不踏出去，那只是一種被逼到騎虎難下而縱身的一跳。

真正讓我們變得勇敢的關鍵是，踏出那一步以後，決定現在要開始實踐「改變的人生」了。那就不是套上復古濾鏡的工作照片，而是打翻了咖啡以後筆電會全毀的現實生活，睡不飽的隔天臉龐會浮腫的日子，表現不好會被開除的真實人生。

但，這些，讓我感覺活著。

焦頭爛額的行程沒有改變，望著不會的東西還是覺得煩躁，面對截止日期仍想亂扯頭髮，但這些活著的感覺讓我現在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，讓我敢面對那個反覆的自己。讓我曉得原來厭惡自己是這麼一回事，原來站不起來的感覺是怎樣，原來什麼都不相信讓我好孤單。

我就是一個普通但決定讓人生不普通的人啊！現在，我只對自己說，我回來了，未來的日子請繼續抬頭挺胸地走下去吧。

(photo by The Secret Life of Walter Mitty )